金文瑤明顯因為方泠的再次拒絕感到生氣，她們此後幾天都沒有聯系，方泠還想過反正項目已經做完、離開了現在這個公司以後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麽聯系，要不要把人刪了？

但手指移到刪除鍵又有些猶豫，刪人再加的尷尬她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，更何況這種頻繁的刪人再加反倒有種微妙的“恃寵生驕”的感覺，等項目結了尾款再說吧。

她趁著這段難得的休息時間回了一趟老家F市。

方家人口簡單，方爸爸是大學教授，不過十年前聘期結束就因為病情在家休養沒有再任教，現在基本就是在家做飯、做家務，每天等著方媽媽下班回來。

方泠不年不節的回來一趟，方爸爸什麽也不問，從見她回來就張羅著要做一桌大餐，還給方媽媽打電話要她跟同事換班趕緊回家。

方爸爸電話裏什麽也不說，等方媽媽火急火燎、罵罵咧咧的回來就見女兒笑意盈盈的坐在客廳裏，她的氣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，坐到沙發旁摸摸方泠的頭發，說道：“怎麽瘦了？是不是在外面沒好好吃飯？”

方泠：“沒有，我是長高了。”

都多大了還長個呢，方媽媽笑著點她的腦袋，“扯謊也不走點心。”

方爸爸拿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，見方媽媽不氣了這才說：“吃飯啦吃飯啦，把桌子收拾收拾。”

吃完飯方爸爸收拾殘局，方媽媽換了一身衣服帶女兒去逛超市，她在零食區買了好多零食，還有一大桶方泠愛吃的冰淇淋，方泠勸也勸不住，最後兩人帶著購物車往返車庫兩趟才算把東西全都裝到後備箱。

現在天氣越來越熱，回家的時候冰淇淋都快化了，方媽媽拿了勺子兩個人一起坐在客廳吃。

晚上方媽媽擼起袖子親自下廚，方泠進廚房幫忙就看見方媽媽剛炒好一盤西蘭花，她端著菜去餐桌的路上，毫無征兆的想起金文瑤。

那還是發生在兩個多月前、她每天給錢夢凡送飯的時候，那天她也做的西蘭花、咖喱牛肉，金文瑤幫忙去前臺給錢夢凡拿飯，但笨手笨腳的把保溫桶打翻了，最後她自討腰包請方泠跟錢夢凡吃飯賠罪。

方泠那段時間忙的腳不沾地，想都沒想就說自己還有，讓她們兩個出去吃算了，金文瑤借此契機道歉並開始跟她聊天。

她一直都沒怎麽回覆，因為她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陌生人身上。

她拒絕過很多人，有很熟悉的朋友，有沒多少交集的同事，也有像金文瑤一樣根本都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見過、甚至還疑惑這人為什麽喜歡自己的。

但任何一個都沒像拒絕金文瑤這樣，讓她感到如此的愧疚。

方泠在家三天，方家熱鬧的就像過節一樣，或者說從她去國外讀書、每年只有暑假和聖誕長假才能回國開始，方家的節日就跟別人錯了個日子。

父母越是這樣方泠越舍不得走，甚至都想著要不要從D市回來在F市找個工作算了，但最後接到王總電話還是立馬訂高鐵票趕了過去。

方父開車送方泠去高鐵站的時候問了情況，他說：“你做的很對，王總情況不好，你越是要現身站在他身邊用行動表達支持。”

F市直通D市的高鐵只需要兩個小時，方泠的車還停在收費站，到公司也不過下午三點多。

她從接到人事停工消息到現在再進入辦公室不到二十天，但再驗證指紋進入的時候卻覺得恍如隔世，莉莉工位離電梯近，看見熟悉的身影立馬湊過來。

莉莉：“方姐？”

方泠對她笑了一下：“剪頭發了？”

莉莉：“換個心情嘛，你怎麽來了？”她說完就意識到什麽神情一變，“談離職的？”

方泠：“別瞎猜，是王總喊我過來。”

“王總？”莉莉疑惑道：“沒見他過來啊。”

“是你沒看見吧？”

但等方泠進了王總辦公室還真沒見到本人，她見到的是那個被王總稱為“阿斌”的老板，方泠記得他姓龐。

龐總神態自若的坐在老板椅上，見方泠敲門進來還和煦的說：“坐。”

方泠他們公司三個老板，她剛來的時候還見他們在公司奮鬥、做項目、加班、帶人，但不到半年這些老板來公司的次數越來越少，基本在家遙控指揮項目進度，龐總還算來的勤的，——什麽時候想起來才會來公司找個人罵罵。

最近三個老板中兩個在公司撕逼，一個來一趟之後照舊神隱，這個龐總就是跟王總撕逼的那個，年約三十五歲，比方泠頂頭上司王總小了一輪，這麽大的年齡差沒有代溝嗎？也不知道當初這幾個人是怎麽跨越分歧一起拉公司的。

龐總一上來就說：“前天阿傑把裕美集團的項目交上來，我還嚇了一大跳，以為這小子用蠻勁兒幹活還要返工，但看見你的章我才放心。”

三個大老板在公司都有各自倚重的嫡系，方泠跟他算不上熟悉，不知道這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也不接話只是笑了笑。

他抱歉道：“這兩天公司亂七八糟的，你還能帶著團隊繼續幹活，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，方泠，王總當初果然沒看錯人。”

然後又提了給她升職的事。

方泠還真有點驚訝，公司不是要倒閉了嗎？

還有，竟然跳過覆位直接給升職？

他們這個第三方咨詢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，全盛時期甚至占了兩層寫字樓，人一多自然也分級別，進一級薪資也跨一個檻，按照王總當初給方泠畫的餅，她的下一次晉升不出意外應該在拿到一級造價師證書那一天。

雖然現在樓上那一層因為裁員潮已經清空退租，樓下工位也重新調整顯得比以往擁擠，但聽龐總的意思，她要是晉升職位薪酬都不會因為這些客觀因素縮水。

方泠先是意外然後就是猶豫，升職加薪誘惑雖然很大，但這種精通辦公室政-治的老板更是讓人頭疼，如果方泠是龐總的嫡系那現在肯定一口應下，但她不是，她的頂頭上司在電話中甚至提及自己將要退休。

龐總笑道：“升職加薪還這麽為難？”

話音剛落一陣推門聲響起，王總帶著金文瑤走了進來。

龐總見王總進來起身說道：“呦呵，今天什麽風把您老吹過來了？”

王總樂呵呵的說：“我這人還沒走你就坐上我的位置了？”但語氣聽不出什麽怨懟更多的是調侃，然後為龐總引薦道：“這是金總家的大小姐，金文瑤。”

金文瑤從進門開始就沒看方泠一眼，這時候順著王總的招呼跟龐總客氣兩句，直接問：“我聽說項目做完了？”

龐總把文件遞過來：“剛想派人送過去呢，你們正好來了。”

金文瑤意思意思把東西接過來隨手又放在了桌子上，這動作像是尊重又不太給人面子，但辦公室裏兩個總就跟沒看見一樣，繼續和煦的跟金文瑤說話。

他們說什麽呢？

方泠在旁圍觀，反正沒聽見什麽有營養的話題，王總還是老樣子回憶往昔：哪年哪月哪日他跟金總怎麽怎麽樣。龐總呢則是委婉的誇人家老爸決策英明，白手起家締造這麽大的商業帝國，誇完老爸誇女兒，說金文瑤小小年紀怎麽怎麽樣。

她聽這些車軲轆話都有點煩了，但金文瑤還能聽下去，時不時說：“是嗎？”

然後那兩個總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繼續誇，直到他們說的口幹舌燥開始找水喝，金文瑤才說：“我這兩天一回來一大波人堵著我告狀，我還以為托給你們的項目完不成了，沒想到今天剛打算過來興師問罪，這造價書就擺在了我眼前。”

兩個總別看在公司撕的昏天暗地，但在客戶面前還是十分團結的。

龐總一時卡殼，王總巧妙裝傻把話頭引到方泠身上，埋怨道：“你來了怎麽也不說話？”

然後又笑著問金文瑤：“文瑤還有印象嗎？這就是負責項目的造價師方泠，這次也是她帶隊把項目提前、保質保量的完成了。”

方泠聽到這話才擡頭，她明白王總為什麽把這些功勞都堆在她身上，晚會那一次之後王總認為兩人“關系好”。

但她沒想到的是金文瑤竟然也很給面子的接住了這句話，她一擡頭，金文瑤就哦了一聲，“何止有印象，我們還一起玩兒呢。”

金文瑤笑道：“那就提前恭喜方工分獎金了，拿了錢可要請我吃頓好的。”

她這話一說，裕美集團這個項目的功勞算是徹底砸實到方泠身上，王總他們這些領導不分個幾萬塊錢的獎金都說不過去。

方泠還能說什麽呢？這對她也太好了，要她自己說，她也不一定有這個為拒絕自己、惹怒自己、不識擡舉的追求對象考慮的心胸。

她只能笑著答應下來。

然後在龐總、王總的註視下，喊著阿傑當苦力，把裕美集團這段時間送過來的圖紙、資料全都搬到金文瑤的車上。

金文瑤抱臂站在一邊看著人幹活，方泠介紹道：“這是阿傑，我停工這段時間都是他在辦公室指揮出力。”

阿傑看過來，金文瑤露出一個標準的、敷衍的笑容。

方泠能看出來她好像真對阿傑沒什麽印象了……

等阿傑搬完東西上樓，車位上就站了兩個人，方泠說：“謝謝。”

金文瑤沒有吭聲，只是嘲諷般的扯了下嘴角，方泠想直接走人，但心裏總是過不去那個檻，金文瑤幫她那麽多，她現在把人丟這裏？

就算這個人是她一直想拒絕的追求者，但這也不能否認人家幫了她啊。

方泠又加了個：“對不起。”

金文瑤聽到這句話才動了，說：“知道錯了就好。”她朝車走了兩步，見方泠沒跟過來，問道：“楞那裏幹什麽？”

方泠還沒說自己要回公司，她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見王總，但金文瑤已經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：“又把我刪了？”

方泠下意識道：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那你怕什麽？快點過來。”

這時候正好有車要開出去，方泠站那裏擋了人家的路，車一鳴喇叭，方泠就朝金文瑤那裏走，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兩人已經離的很近了，近到方泠可以看到她的黑眼圈。

她的心忽然軟了一下，沒有拿客氣推脫的說辭，而是說：“我還要去見王總。”

金文瑤今天過來就是故意讓那幾個總向她低頭給方泠出氣，她不可能為此耽誤方泠的大事，只能有些不情願的說：“好吧。”

見方泠似乎松了口氣，她又有點不爽，問：“你什麽時候請我吃飯？”

“嗯？”

“當著你老板的面你不是也沒拒絕嗎？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，你不請我吃飯？”

“那……”方泠思考時間。

“明天晚上，我頂多等到明天晚上。”金文瑤這麽說，上車點火走人，一點也沒給方泠拒絕的機會。

這次是她先走，讓方泠留在原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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